|
專利權：既被授予，又緣何被無效？
現實生活中，有人可能會有如下遭遇：就自己的發明創造向國家知識產權局申請了專利，而且獲得了授權，但在制止他人侵權時，又被同樣的機關－國家知識產權局宣告無效。對此，有人可能會感到疑惑不解。以下，筆者根據自己對法律的把握和辦理專利無效案件的體會，談一下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一、專利權簡介
專利權是行政機關—國家知識產權局根據專利法的有關規定，根據申請人的申請，就其發明創造所授予的在一定時間、一定范圍內禁止他人實施其發明創造的權利。國家通過授予專利權，使專利權人的產品以更好的品質或更低的成本投入市場競爭，從而獲得巨額的經濟回報，以此鼓勵個人或企業重視并投入更多的資源進行技術創新，而人類的科技財富亦隨之增加，社會經濟也隨之發展，人類所享有的物質財富也不斷地進步。美國前總統林肯有句名言：專利，就是給智慧之火加上利益之薪。因此，專利法通過授予獨占權，保護了專利權人的利益。
專利權作為一項通過行政授予所取得的權利，其產生過程與對實物（相對于技術）的權利即物權有很大的區別：物權的產生是自動完成的，也就是說，只要產生了一個物，同時就會產生一個物權；而對于專利權而言，并非產生某項新技術即自動產生一項專利權，這是由于，技術作為一種信息，它不可能像實物一樣，可以被某個人所完全控制，相反，它可以被無數個人所同時使用，而創造該技術的人卻處于不知曉的狀態，所以，某人創造了某項技術后，由于他不可能控制這樣的技術，他也就不可能自動地成為該項技術的權利人。因此，如果不通過國家授予的方式得到專利權，技術發明人有可能完全喪失對其技術的權益。因此，某人完成一項發明創造，如果想獲得專利保護，他必須首先要向國家專利行政機關提出專利申請，通過審查，獲得專利權。
根據我國法律的規定，專利申請的審查分為兩種，即初步審查和實質審查。所謂初步審查，是指國家知識產權局對專利申請的形式條件進行審查，如，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是否有請求書、是否有權利要求書和說明書、是否有說明書附圖，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是否有請求書、是否有圖片等等，至于實用新型專利是否具有專利法所規定的新穎性和創造性，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是否已經在先公開，并不進行審查。所謂實質審查，是指對于初步審查合格的發明專利，審查員要檢索出國內外與該申請有關的技術資料，并用這些技術資料評價該項發明專利申請是否具有專利法所規定的新穎性和創造性，如果沒有發現能夠破壞該申請的新穎性和創造性的技術資料，則決定授予于專利權。
在我國，對于實用新型專利和外觀設計專利申請，國家知識產權局并不針對它檢索現有技術并對其新穎性和創造性進行評價，即不對它們進行上述的實質審查，經過初步審查，只要其符合專利法所規定的形式，即可以被授予實用新型或外觀設計專利權。國家之所以對這種兩種專利申請僅經過初步審查即授予專利權，是因為這兩種專利的申請數量巨大，如果對每一件申請都進行實質性審查，會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會大大延長審查授權的周期，這不僅浪費了社會資源，而且會降低審批效率，不利于對申請人權利的保護。因此，對這兩種專利申請進行實質審查，既無必要，又無可能，其授權過程屬于登記制，這也是大多數國家通行的做法。
關于發明專利申請，國家知識產權局會對其進行實質審查，那么，這是否意味著經過實質審查而被授權的發明專利，其地位就不可撼動了呢？答案是否定的。根據專利法第39條的規定，在沒有發現駁回理由的情況下，申請人即可被授予專利權，這里所說的駁回理由是專利法實施細則第53條所規定的情況。由此可見，發明專利是在“沒有發現駁回理由”的情況下授權的，“沒有發現駁回理由”并不等于不存在這樣的理由，只是“沒有發現”而已。為什么會存在“沒有發現”的駁回理由呢？這是因為，一）面對大量的專利申請，審查員不可能將每一項專利申請的每一個缺陷完全窮盡，因為這樣的做法會消耗大量的社會資源，也就是納稅人的錢，這對廣大的納稅人而言又是一種不公平；二）由于審查員個人的視野、對專利法的理解以及檢索技術手段有限等方面的因素，專利法不可能要求其在有限的期限內窮盡專利申請的全部缺陷，他有可能會漏掉某些技術資料，而這些資料有存在著破壞發明專利申請的新穎性和創造性的可能；三）有相當一部分專利，由于各種原因，在其被授權后，公眾對其并無興趣，因此，不會去實施，這樣的專利權即使存在，也不會嚴重損害公眾的利益，如果在審查過程中，針對這樣的專利申請消耗大量的資源去發現“全部”的駁回理由，實在是不值得。
可見，盡管發明專利經過了實質審查，具有更穩固的地位，然而，由于上述審批程序中的不足，發明專利仍然存在著被宣告無效的可能，在筆者所辦理的案件中，就有發明專利被無效的案例。既然連經過了實質審查的發明專利都存在著具有瑕疵的可能，就更不必說僅僅通過初步審查即被授權的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了。
二、設立專利無效宣告制度—對公眾利益的保障
任何一部法律都旨在追求不同利益之間的平衡，比如，刑法是追求打擊犯罪和保障公民行為自由之間的平衡，合同法是在追求雙方當事人之間的利益平衡，等等。在追求利益平衡這一點上，專利法也不能例外。
在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精神財富與物質財富一路相伴，不斷發展壯大，給人類帶來了越來越多的恩惠，從電燈到火車，從電話到電視，這些現有技術無不凝聚著前人的智慧，是前人對我們的留下的寶貴精神財富，這些精神財富為全社會所共有，任何人均有權使用現有技術，并且沒有義務向任何人支付費用。因此，人們利用現有技術的權利必須得到保障，否則，社會的發展就會停滯。因此，專利法在保護專利權人的利益的同時，必須平衡地保護公眾自由使用現有技術的權利。
根據前述討論可知，由于種種原因，專利權的授權過程存在不足，導致專利本身可能存在著某些瑕疵。被授予專利的技術是否“真正”具有新穎性和創造性，或者說專利權是否將作為全社會公共精神財富的現有技術劃入其獨占的范圍，不無疑問。因此，在專利權人的利益得到法律保護的情況下，如果不設立一種制度，使公眾能夠合理地維護自己使用現有技術的權利，那就是對法律所追求的公平正義的價值的踐踏。
因此，當代世界各國都針對已經授權的專利設立了無效宣告制度，由公眾針對那些存在缺陷的專利提出無效宣告請求。這一制度有兩個方面的價值：一）它通過將那些缺乏新穎性和創造性以及其它缺陷的專利宣告無效，有效地保護公眾自由使用現有技術的權利；二）由公眾對專利授權的過程進行事后的監督，對那些有爭議的專利權進行有效的再審查，從而彌補審查員審查過程中的不足，而對那些無人問津、不會影響公眾利益的專利權置之不理，這不僅節約了社會資源，而且提高了審查的效率，有利于加快授予專利的速度。
由此看來，設立專利無效宣告制度是十分必要的。
三、專利無效宣告制度是如何設計的？
如上所述，建立專利無效宣告制度是必要的。根據專利法的規定，一項專利申請被授權后，任何自然人和法人均可針對它向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提出無效宣告請求，請求宣告其無效。因此，從理論上講，對于一項尚處于有效狀態的專利權，任何人均可對起提出無效宣告請求。
那么有哪些理由可以導致某項專利項被無效呢？根據我國專利法實施細則第64條第2款的規定，導致一項被宣告無效的理由有十幾個，概括起來，經常被用到的有以下幾項：
1、發明和實用新型無新穎性、創造性和實用性，即所謂的專利“三性”，該項專利會被宣告無效。
一項發明或實用新型專利申請被授予專利權的前提，就是它必須具備“三性”，否則，有可能把已屬于現有技術的公共精神財富劃入申請人的專利權范圍內，這對于公眾而言，是極不公平的，。這里所說的現有技術，是指根據專利法實施細則第30條規定的申請日之前，在國內外公開出版物上發表的技術，或在國內通過制造、展覽或銷售等的方式公開使用的技術，以及以其它方式為公眾所知的技術，如果將這樣的技術劃入專利的獨占范圍，將會嚴重損害公眾的利益。因此，保護公眾使用現有技術的權利，應該成為專利法的一項立法宗旨。當然，對于將現有技術劃入保護范圍的專利，即缺乏“三性”的專利，將其宣告無效，體現了法律公平的價值。
2、外觀設計專利采用了在其申請日以前已經公開的同樣的外觀設計，或該外觀設計侵犯了他人的在先權利，這樣的外觀設計應該被宣告無效。
專利法所保護的外觀設計專利，應該是設計人對現有技術做的貢獻，如果某一項外觀設計早在某項外觀設計專利的申請日之前即在國內外公開出版物上發表，已在國內通過制造、展覽或銷售等的方式公開使用，那么對這樣的申請授予專利權，是對公眾的不公平，因此，應該無效；此外，如果某項外觀設計中未經許可使用了他人的作品或商標設計等，它即是侵犯了他人的著作權或商標權，因此，對這樣的外觀設計授予專利權，對于在先的權利人而言，是不公平的，因此，應該被宣告無效。
3、如果一項發明或實用新型專利的說明書中，未就其發明創造進行充分地說明，以致于本領域技術人員無法實施，這樣的專利會被宣告無效。
專利意味著公開�！皩＠币辉~是從英語Patent翻譯而來的，其原意是指蓋有國璽印鑒，不必拆封就可以打開閱讀的一種文件，也可以理解為是一項公開的文件。我國專利法第26條第3款規定，說明書應當對發明或者實用新型作出清楚、完整的說明，以所屬技術領域的技術人員能夠實現為準；必要的時候，應當有附圖。這一條規定，要求專利權人向全社會公開其技術，以換取法律的保護。由此可知，申請專利，首先意味著申請人必須向全社會充分公開其發明創造，達到本領域普通技術人員不必付出創造性勞動即可在技術上實現的程度。專利法不允許申請人將其發明創造獲利專利，而同時又將這些技術置于秘密狀態。不符合該項規定的專利權，有可能被無效掉。
4、如果某項專利的權利要求書過寬地劃定了其保護范圍，而其說明書中又未能提供足夠的支持，該項專利會被宣告無效。
專利的保護范圍應該與申請人對現有技術所做出的創造性貢獻相適應。如果申請人僅在一些小的范圍內付出了創造性勞動，那么他的保護范圍應該限定在這個有限的范圍內，如果他將保護的范圍擴大到其未付出創造性勞動的部分，那么，該項專利有可能被宣告無效。例如，如果申請人通過實驗用銅和鐵實現了導電的發明目的，并且公開了其導電的機理是由于其中含有自由電子，而且能證明所有金屬中都有自由電子，則他可以將其保護范圍劃定為金屬，即用任何一種具體的金屬作為導電體，都在專利的保護范圍內。另一種情況是，如果申請人通過實驗用銅和鐵實現了導電的發明目的，但卻未能發現其導電的機理是由于其中含有自由電子，則申請人如果想將所有的金屬都劃入其保護范圍，他必須窮盡所有的金屬的導電性實驗，并將在記載在專利說明書中，否則，將全部金屬都劃入其保護范圍，即是未得到說明書的支持，有可能被宣告無效。
一般地講，申請人為獲得盡可能寬的保護范圍，他會在權利要求中使用上位概念，如金屬，而不是用具體的下位概念，如銅或鐵。但是，如果本領域技術人員無法從說明書中概括出這樣的上位概念，這種情況就是權利要求無法得到說明書的支持，應該被宣告無效。
5、如果專利授權的文本是在申請日所提交的申請文本經過修改的文本，而且這種修改超出了在申請日所提交的申請文件的范圍，這樣的專利會被宣告無效。
申請人在提交專利申請時，有可能存在這種情況：發明的技術方案尚未完善，為搶占比較早的申請日（專利權授予最早提出申請的人），草草地提交了專利申請。但此后，他可能會對其技術方案進行改進，并向專利局提出修改其申請文件，將新改進的技術方案補入說明書，以使其申請專利的技術方案完善起來。這樣的專利，將有可能被宣告無效。
專利法之所以做這樣的規定，其原因在于，如果允許申請人在申請日以后將其改進的技術內容補入說明書，這等于允許他以較晚的發明創造的申請獲得較早的申請日，這顯然對社會公眾是不公平的，因為，盡管公眾中的某人可能是在前一申請人的申請日后完成其發明創造，但是，他卻有可能早于前一申請人將其發明創造的技術方案完善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給是前一申請人以專利保護，則損害了后一申請人的利益，因此，對后一申請人是不公平的，因此，在申請日后對原申請文件做出超范圍修改的專利應該被宣告無效。
以上是專利無效經常用到的理由，除此以外，還有一些理由也可以將一項專利權宣告無效。
如果某人被專利權人指控侵犯了其專利權，他會以前述理由，當然要結合相應的證據，向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提出無效宣告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在充分轉達雙方所提交的文件和證據的基礎上，擇期開庭審理，就無效宣告請求人所提交的理由和證據，讓專利權人充分提出反駁意見，并在此基礎上做出維持專利權有效或宣告專利全部或部分無效的決定。當然，如果任何一方不服，可以專利復審委員會為被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四、專利權人如何維護自己專利權？
首先，申請人在提出專利申請時，要謹慎地準備專利文件，避免上述所提到的導致專利權被無效的缺陷，既要最大限度地劃定專利的保護范圍，又要避免與現有技術的重合；既要在說明書充分地公開發明內容，又要合理地對一些技術訣竅進行保密。筆者相信，如果能在提交專利申請前克服這些缺陷，您所獲得的專利權會相對地比較穩固。
其次，如果遇到有人就您的專利提出無效宣告請求，首先不要緊張，要依據法律沉著應對，如果您的專利的技術方案是真正的發明創造，相信任何人也不可能將其無效掉。當然，如果您的專利技術方案是隨便拼湊而成，或者其本身就是現有技術，那就另當別論，即使被宣告無效，您的合法權益也沒有受到損失。
當然，前述工作是極端復雜的，其中既涉及技術問題，又涉及法律問題，稍有不慎，您就有可能失去已經取得的專利權。因此，筆者在此建議，無論是在申請專利還是在維護專利時，您一定要委托專門的專利律師來幫助您，以免因您的不當行為而失卻專利權。
由于本文件旨在介紹一項獲得授權的權利為什么又會被無效掉，因此，無法就專利糾紛中公眾利益的保護的問題展開討論，筆者將另行撰文討論公眾利益保護的問題。 | 
